含明隐迹

每天花痴陈伟霆正苏逆苏翻来覆去就想吃霆霆

清海月明(二十一)

愈安宫里最近出了件动静不小的事,负责夜间烛火的一名小宫女因听信了侍女碧红私传的鬼怪言论,半夜被吓出癔症,管养的嬷嬷一状告到了宫正司。

宫正司是大徵后宫直属皇后管辖的女官部门,负责纠察宫闱,责罚戒令,上至嫔妃,下至宫女,入宫教导、日常纠仪,惩处谪罪皆由其掌管。

帝旭登基后并无皇后,这十年来后宫便交由宫正司管理。

宫正司查实后,不但侍女碧红被杖责五十,逐出大徵,就连淑容妃也被罚俸半年,愈安宫上下全体禁足三月,严令不可再私下传播怪力乱神之语。

注辇使臣蒲由马一到天启,常驻都中的注辇官员就苦着脸向他禀报此事,大徵宫规严明,碧红此事可谓让注辇一干人颜面无光,淑容妃被罚俸禁足,蒲由马此行也无法求见。

原本来之前气焰甚高,大有问罪之意的蒲由马一下子就蔫了,尼化罗使臣却十分着急,催促了他几次,蒲由马只好硬着头皮一同入宫觐见。

 

帝旭在垂武殿接见使臣,到得殿中,内侍官却又告知帝旭有他事未处理完,需使臣们再稍等些时刻,尼化罗使臣波南那揭当下就面色不虞起来。

过得一会,忽听得殿外士兵一声声恭敬行礼:“清海公!”、“清海公!”

波南那揭坐直身体,侧头望去,一人着大徵武官朝服,容颜似冰雪,缓步行来,到得殿门口,见到他,眸中波光微动,唇边绽起一丝极浅的微笑:“波南那揭大人。”

波南那揭不由得站起身,怔怔看着来人:“方鉴明……果真是你……”他说完便觉得自己失态,收敛纠正道:“清海公。”

方鉴明和殿中各人一一见过礼,落座在右首上位,淡然道:“波南那揭大人,一别数年,可都还安好无恙?”

波南那揭盯着他有些生硬地点点头:“一切均好!”

蒲由马忍不住问道:“波南那揭大人和清海公是旧识?”

蒲由马忽然想起来,尼化罗十数年前曾派一位王子到大徵游学半载,据说当年在大徵待得不愿回去,返回尼化罗还大病了一场,怕不就是这位波南那揭。

方鉴明并不热情,但片刻后,一路上甚为高傲冷硬的波南那揭已颇为温和地和方鉴明叙谈起来,金价之事,帝旭怠慢之事似乎都可以和缓下来,蒲由马不由更觉沮丧。

帝旭踏进殿中,辨识了几眼才认出十多年没见的波南那揭,那人正专注地盯着他的清海公,连他到来都置若罔闻。

 

金价之事谈得并不顺畅,但双方态度还算友好,帝旭和方鉴明对金价之事早有对策,此次觐见后,帝旭便全交由互市监和鸿胪寺去处理使臣接待和协商事宜,自己和方鉴明不再出面。鸿胪寺按照吩咐,表面上增派了使馆的守卫,实际上却对蒲由马和波南那揭私出使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波南那揭递拜帖给鸿胪寺的官员,要拜会方鉴明,却被告知方鉴明住在宫中,波南那揭吃惊地与官员确认了两三遍,方鉴明竟仍住在宫中,只是如今不住在东宫,而是住在当年三皇子的寝宫昭明宫。外使不得入宫,这拜会也只能作罢。

 

转眼间,已到了中秋时分,天启城内到处张灯结彩,白日里鼓乐喧天,入夜了笙歌鼎沸,从早到晚街上人群接踵、川流不息,热闹非常。

帝旭下了朝便想和方鉴明一同外出,奈何政事繁多,忙到午膳时间早过了,两人才乔装打扮从宫中出发到会仙楼。

会仙楼最好的这间雅室,三面看景,远处湖光山色,近处曲水花苑,楼下市井街趣,尽收眼底,闹中取静,享得这人间繁华,又处得份逍遥自在。

帝旭推开窗,午后柔和的湖风灌入,胸中浊气消散,倍觉吐泰。方鉴明卸了脸上的易容伪装,也帮帝旭卸了,凉凉的手指抚在帝旭脸上十分舒服。

会仙楼是霁风馆打探各路消息的重要据点之一,包间内都设有监听监视的机关装置,方鉴明一边给帝旭介绍,一边将监听的机关都关闭了,包间墙壁上还有一处暗格,可容一名暗卫躲藏其中监视监听,方鉴明也给帝旭演示了一遍如何开启关闭。

霁风馆铺子遍及大徵,是最主要的情报来源,帝旭只知道在方鉴明十年间打造出了九州最强的暗卫系统和情报机构,但直到今日他才从这生意兴隆的会仙楼中直面到一点方鉴明付诸其中的呕心沥血。

会仙楼的佳肴美酒不仅在中州闻名,在雷州、殇州和瀚州等跟中州相邻的大陆也是享负盛名。

方鉴明让厨房做了几道招牌,又做了几道帝旭喜欢的,再加上几样新颖小吃,开了坛荔枝酿的三花醉,满满摆了一桌子。两个人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吃酒聊天,不胜惬意。

快活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帝旭感觉自己还没有喝到一半,夕阳已沉沉,方鉴明酒量奇差,平日里至多一两杯,今日里大概也被帝旭的快活感染,不知不觉喝了四五杯,此时整个人软倒在帝旭怀中,脸颊红扑扑的,被帝旭偷亲了不知道多少下。

 

帝旭是真的不想回宫,会仙楼的暗卫来催促了几次,他抱着方鉴明都不想起身。直到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有个分外讨厌的声音大声囔囔:“我就要看看这天字房到底能坐进什么人?定了半个月都没房!”

会仙楼的小二管事都在阻拦,但对方显然是个惯常霸道无礼的,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房内除了半桌残席,空无一人,来人愣了愣,登时气焰更高:“明明人早走了,你们不收拾,还推脱说没房!”

会仙楼的管事和暗处对视了几眼,吩咐小二收拾桌子,一边跟来人赔礼道歉,一边将楼下的另一人请上来。

会仙楼隐于市井负责情报收集,就必须做得完全像个普通商铺,不多时,房间已收拾干净,摆上美酒美食,来客这才息怒下来,招呼另一人坐下:“波南那揭大人,这里景色确实更胜他处吧。”

来人正是注辇特使蒲由马和尼化罗特使波南那揭。

帝旭此时正抱着方鉴明躺在暗格里,他怕醉酒的方鉴明发出声响,点了方鉴明的睡穴。向外望去,酒桌上的两人都可以尽收眼底。

相比蒲由马的兴致高昂,波南那揭明显落落寡欢,两人喝了会酒,蒲由马提议叫几个美人来作陪,波南那揭摇摇头拒绝了。

波南那揭一直在灌闷酒,喝得多了,蒲由马便开始拐弯抹角套话,波南那揭虽不是尼化罗王储,但其母族是尼化罗势力最鼎盛的贵族,在尼化罗的地位并不亚于王储。

蒲由马套得一些话,帝旭也听了去,夜色渐深,蒲由马的话题又回到美人上,他在注辇是玩惯了的,这般和波南那揭干喝酒,实在不得劲。

波南那揭已醉得不轻,仍然摇着头拒绝:“都是些庸脂俗粉,怎堪入眼。”

蒲由马道:“天启城集九州美人,大人想要什么样的,蒲由马都能为你找来。”

波南那揭晃着头:“你找不来,他是天上明月,岂是我等凡人能碰触。”

暗格内外,帝旭和蒲由马同时吓了一跳,帝旭噌的心头火气。

蒲由马喃喃道:“波南那揭大人,你这……你这……”

波南那揭似乎满腹苦楚终于找到出口:“他不愿意见我,他居然还住在宫里,我见不到他……他没死都不愿意告诉我,我……我真的以为他去了十年,那个叫方诸的冒牌货敢抢他的清海公……可真是他,他还是那么好看,没有人比他更好看……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蒲由马劝道:“大人也别把方鉴明当神仙不可亵渎,当年大徵若是那先太子褚伯曜继位,这会方鉴明只怕都做了十年宫中禁脔。”

波南那揭喝道:“你胡说!你岂可妄言污蔑!”

蒲由马争辩道:“我可不是瞎说,当年褚伯曜身边的大内官秦端逃到注辇投奔褚季昶,可讲了不少大徵宫中秘事来讨欢心。褚伯曜很早就打算帝修一死,便要将方鉴明囚入后宫做禁脔。我现下是没什么证据,不过褚伯曜的宫里可是有的,那秦端说褚伯曜从方鉴明双岁出头起,就以他在绘制春宫图,褚伯曜逃难时走得匆忙,没能带走那本春宫集……”

 

暗格里逼仄,方鉴明安稳地睡在帝旭怀中,身上霁风花香和酒香混在一起,又纯又诱人。他被点了睡穴,对外面所谈的腌臜事无知无觉,帝旭咬着牙,待蒲由马和波南那揭走后,抱着方鉴明从暗格中出来。

返回宫中,被解开了睡穴的方鉴明,因醉酒不舒服在金城宫的龙榻上扭来扭去,帝旭帮他除去外衫束缚,解开发髻,方鉴明长发如水般铺陈下来,墨色衬着雪肤,愈发白得耀眼,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帝旭猛地锤了一下龙榻,大概这一拳太用力,龙榻震颤,方鉴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帝旭,抬起一双莹白手臂,“阿旭……”

帝旭俯下身投入他的怀抱,甚至放任自己全部压在了方鉴明的身上,方鉴明却没有嫌他重,任由他压着,抱住他,温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帝旭的后背。

 

帝旭想起十三岁生辰的时候,方鉴明要亲手做他喜欢的点心送给他,但那点心十分难做,方鉴明从午前做到了天黑,好不容易做成功了,兴高采烈的端给他,太子褚伯曜却突然来了。

虽然他那时候不过十三岁,却不能无诏滞留东宫,他和方鉴明都吓了一跳,方鉴明把他塞进一个大衣柜里,门还没关好,太子就进来了。

他就在黑暗的柜子里,透过那一条柜缝,看着太子吃掉了方鉴明辛辛苦苦为他做了一天的生辰礼物,看着太子说要考方鉴明的功课,站在方鉴明身后看默写,时不时弯下腰来指点。看着太子要方鉴明抚琴,要方鉴明陪他对弈。

他从柜子里出来时,方鉴明都快哭了,拿着太子吃剩的最后一个点心,满脸歉疚,嗫嚅问他还愿不愿意吃,他一口就吃掉了。


如果,如果现在这金城宫的主人不是他,那么此刻睡在龙榻上的方鉴明还会是他的吗?方鉴明会遭遇些什么?作为柏溪,几乎不可能反抗主人。

登基十年,帝旭第一次觉得幸好,幸好他才是大徵第五十三代褚氏帝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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